五代以后石造像的造型与风格
唐及五代以后，中国佛教史上出现了以建立宗派、传译佛经、发展寺院经济为主的新阶段，单纯的石造像较前减少，木雕、陶瓷、铸铁造像渐次流行。随着禅宗思想的勃兴，普遍流行观音、罗汉、祖师等像的造作，布袋和尚式的弥勒也开始出现。佛像的造型上更加摆脱了佛教仪轨的严格限制，作者有了一定的自由创作余地。特别是观音菩萨等，不守一格，出现了许多新样式，并带有成熟的封建文明与哲理气息。
宋代佛教造像与南北朝、隋唐相比，势力明显减弱，石造像所占比例明显减少。由于历史背景不同及社会时尚的变革，石造像的艺术形式与前代相比也发生了变化。宋代石造像在一定程度上承袭了隋唐的写实风格，达到了写实的顶峰。所谓写实风格，就是指造像趋向人格化、现实化。具体说来，造像在手法上仍取唐代“平肌秀骨”为基础，然却进行了个性化、具体化的大量写实加工。技巧细腻认真，结构严谨，比例适当，沉稳和善，贴近平常人的形态。这一艺术风格的突变使濒临衰微的宋代佛教造像焕发出新的艺术光彩。
宋代石造像虽数量不多，却也不乏精品。尤其是罗汉像，艺术成就甚高。罗汉的形象完全是生活中修行僧侣的真实写照，其艺术感染力特别体现在面部的刻面上：皱纹肌肉毕现，面相颊颐丰满适宜，人物性格通过五官的喜、怒、哀、乐展露无疑，让观者从表相中看到内在的思想和灵魂，堪称宋代造像之一绝。书中砂岩观音像，高74厘米，宽36厘米，便是宋代作品。这尊石像完全是一件写实的作品，富有人间情趣。在精神上，缺乏一种完全自我表现意识，而是循规蹈矩地坐在那里，从中已看不到唐代石佛那种优美地扭动腰肢，自由地摆动头颅，更不能裸其身，展示自己美好的躯体。另一尊为彩绘罗汉坐像，北宋作品，高34.6厘米，山东青州龙兴寺遗址出土。罗汉运气凝神，苦思冥想，生动传神，其造型和神情被塑造到了极致。
石灰石质圆雕像，面相方圆，光头，深目高鼻，小口，嘴角内凹，颈部刻两条阴线，交领袈裟饰阴刻线阴文，左手扶膝，右手执一柄羽扇紧贴胸前，结跏趺坐于长方形束腰须弥座上，基座前下部刻有铭文“客张□□”。
宋代大理国也曾出土过石雕造像。高15.5厘米的石雕水月观音像为北宋作品。白石，袒胸，束腰，肩披长带，长带顺两臂垂下，头挽高髻，眉清目秀，结跏于镂雕的须弥座上。身后衬银质背光，背光上錾刻火焰。1978年云南大理崇圣寺三塔出土，现藏云南省博物馆。
辽、金是由契丹和女真两个北方少数民族建立起的封建王朝，它们在时间上与宋代几乎相同，其佛教造像艺术受宋代佛教造像风格影响较大，但也有区别。北宋、辽、金造像普遍身躯雄伟、宽肩阔胸，有北方造像雄健开阔之风。以金代佛像、菩萨而言，大都身体肥胖，胸部丰满，应与北方少数民族的粗犷气质有关。南宋造像则为华丽纤细，比例匀称，更注意心理刻画，与金的造像存在着细微的差异。
书中石灰岩观音首像为辽代作品，高46.3厘米。此像尚存唐代遗风，面相肥瘦适中，近似橄榄形，头戴高冠，冠上雕有化佛跏趺坐于莲花之上。金代石灰岩雕观音首像，高33厘米。观音菩萨宝冠巍峨，雕刻极其精致，刀法洗练细腻，束发柔腻，两耳垂肩，面容饱满圆融，双目微微下俯，嘴唇欲张如翕，总体上是方脸大耳粗颈，庄重宁静，代表了金代石刻造像的风格。
元代统治阶级信奉喇嘛教，却对其他宗教信仰采取宽容态度，因而传统的佛教艺术仍得到继承和发展；同时喇嘛教作为佛教的一派（密宗），与传统佛教各宗（即显宗）并存，使佛教造像亦有增益。“汉式造像”继承上唐宋传统风格，汉化佛教特征更加明显；“梵式造像”受到印度巴拉王朝作风的影响，有其特定的仪轨，虽与显教的“汉式造像”有些共同点，但从外表形象到内在的精神状态，从面型、体型、姿态、服饰、执物，到背光、莲座乃至龛形，大多显露出梵式喇嘛教造像特征。到了明代，东传的“梵式”已与“汉式”融合一起，佛教造像进一步汉化。清化“梵式造像”与“汉式造像”并存不悖，各领风骚。
以上是对元、明、清各种不同材质造像风格的总体概括。具体到石刻造像，因时代的变革，不仅数量少了，而且在艺术上也处于衰退的趋势。尽管如此，仍有少数有代表性的精品传世。如明成化年间的石雕观音像，高91.厘米，此尊观音菩萨坐像，明显承袭了唐、宋风格。菩萨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头部微俯，双目似闭还开，若有所思。宽袍长裙，珠钿盛饰，衣袍纹饰流畅，双手结施法印。造像恬静深邃，庄重肃穆。座后勒刻“成化二十二年”铭款。保存完整，十分难得。此像估价50万元。
明清时代的石佛造像大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以当时人的审美观念、佛教信仰和民风民俗雕造而成的石佛造像，这种石佛与明清金铜等材质造像的造型基本相符，笔者将其起名为“本色造像”。另外一种是参照南北朝隋唐石刻造像的风格而雕造的佛像，其造型接近于南北朝或隋唐，而与当时时尚并不相符，笔者将此类造像起名为“非本色造像”。两类造像均有一定收藏价值。
2005年春天津文物公司推出一尊清代石雕龙尊王佛像，高18.2厘米，底价6万元。2007年冬福信拍卖公司推出一尊清代石雕观音像，高25厘米，底价3000元。这两尊石像包将厚而亮丽，完全是清代佛像的风格，显然是属于“本色造像”的范畴。2004年到2006年三年中，天津文物公司连续推出三尊石造像，均可称作为“非本色造像”。一尊明代石雕佛造像，高33厘米，上镌铭文：“武定八年七月六日佛弟子马五备敬造”，“武定”是东魏静帝年号，此像为仿北朝作品，估价3.5万元。一尊为清代汉白玉菩萨并坐像，高55厘米，底价2.8万元。还有一尊为清代汉白玉石雕观音立像，高89厘米，底价7万元。两尊石像均带有北齐、北周和隋代特征却又有所变化，虽“非本色”仍可一观。
明清时代，有些石雕造像实为罗汉像和祖师像。此类雕像亦属“本色造像”。明清高僧石像均以现实人物的形态和衣饰为本，仍具有明显的写实特征。著名学者、文物鉴定专家龚望先生在世时对我讲，盘山天成寺曾请他鉴别一尊明代石佛，但从其装束、造型上看，先生断为明代祖师像。可见明清时代，石雕的佛像、菩萨已寥若晨星，不少石造像其实是高僧像。
在谈到各代石造像时，有必要说一说石佛头。留传于世间的古代石佛头大多是过去的非法古董商雇用社会无赖从石窟中的佛像，无论是坐的或立的，其背部都是和石壁相连而不可移动的。从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开始，出了一批盗卖石佛的“古董鬼”。他们雇来石工，先是将洛阳龙门山的一些小佛龛凿下来，后来竟将整块山石凿走。雕刻最精而又完整的，多数卖给了洋人，成为欧美、日本博物馆或私家的藏品。以后更变本加历，索性连巨大的佛像也被凿了整个头部。龙门山上最精美的造像几乎全被盗凿了。其他地方的著名石窟也有这样种情况。旅游者也常常看到被凿的痕迹。中型的石窟造像也有被盗的。民国年间古董商夏锡琮曾冒充北京白云观老道，到大同云冈石窟将石佛头打下百十个，经过他修整后卖给美国人。施垫存先生断定，凡石窟中大约如人体那么高的石像，背部有斧凿痕，并不光致的，大多是被人盗下来的。笔者也听老一辈鉴定家讲过，过去北京就有这号无良古董商，他们先派人到石窟看好佛头的样子，按原样仿造一个，然后出示给国外的求购者，看对方能出多少钱。如果谈妥了，就雇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夜里喝足了酒，摸进石窟，将看好的佛头用麻袋包上，然后照准佛头，一锤落地，无赖捡起后交给古董商，古董商付给那无赖少量的报酬，再将凿好的佛头卖给外国贩子，成千上万的银元很快捞到他们手中。这就是后来一批石佛头流传与世的原因。作为文物和古代艺术品，石佛头与精美的古代石造像具有同等珍贵的价值。近年来，一些国内外收藏家自愿将那些流失在异邦的中华遗珍奉献出来，使佛头复位，此壮举实乃功德无量。
顺便再说一句，石窟造像是不可移动文物，是任何人不得窃取或损坏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破坏和偷盗石窟造像都是地地道道的犯罪。洛阳龙门石窟的北魏造像《帝后礼佛图》就是民国年间由北京古董商岳文轩砸碎后偷运美国的，这件稀世珍品至今仍寄身于纽约的博物馆内。解放后岳文轩因此案入狱，1955年病死狱中。关于这件事，陈重远在《古玩史话与鉴赏》一书说：“岳文轩买通当地驻辖的伪军将浮雕砸坏取下，装麻袋运往保定府，由丁兆凯取回运到北京。在彬记的西院，复制一套《帝后礼佛图》，然后卖掉。这种行为，引起古玩行业的人极大的愤慨，黄伯川骂他是“土匪”，一些人诅咒他“断子绝孙”果不其然，岳文轩娶了四个老婆，一个也没生。 笔者旧事重提，是想告知爱好收藏的朋友们，收藏活动是与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联在一起的。遵纪守法，保护文物藏品，使之不损坏和外流，既是文物工作者的职业道德，也是收藏者和广大文物和艺术爱好者的基本素质。
上世纪20年代还出现过一起不法古董商将6个石佛头出卖给外国人的事件。据《古玩史话与鉴赏》记载：北京东单牌楼有一家“永宝斋”古玩铺，掌柜的姓贾，哥俩开的买卖，行里人称呼他们“大贾、二贾”。二贾总共花了50元，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7个佛头，摆在柜上。搁了几年，突然间石佛的行市起来。原来日本有人研究中国的造像，认为中国的石造像比铜造像、木造像少，石刻的艺术成就高。石佛头的刻制始于晋，风行于北魏，唐宋以后则不多矣。所以，日本古董商到中国收购佛教造像，将佛头也当成宝贝。不法古董商岳文轩，闻听这一行情，马上到永宝斋去找二贾，以350元的价钱将那7个佛头从二贾的手里买出来。先以800元的价钱卖给日本人一个，其余的他分开卖。岳文轩深知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不值钱。后来，他的一个石佛头卖到2000元，并选出其中最好的一个留下，自己收藏起来。从此。不光日本到中国收买石造像、石佛头，法国人、美国人也纷至沓来，争相寻购，而那石窟造像愈加不堪入目。单体石造像和石佛头就是这样不断地流到了外国人手中。
但是，石佛头也不全都是真的，里面也有不少仿制品。解放前北京的李焕章等人，都曾为古董贩子复制过北魏石造像和佛头。还是那个岳文轩，“七，七”事变前以3万美元的高价卖给美国石油大王一尊北魏石佛头。那尊佛头就是岳文轩派人到云冈石窟拓下一真佛头，然后选择石料，照原样复制的。“七，七”事变后，美国石油大王来电，说石佛头是假的，真东西仍在原处，要求退货。而且，还说这座石雕佛像，美国记者在云冈看到还在那里，很完整。石油大王过生日时，举行招待会，将他在中国买的北魏石佛头陈列出来，有位记者告诉他，记者刚从中国采访回国，在云冈看到了这尊石佛仍屹立在那里。岳文轩听了这一情况，有些着急，当时没有答复，暗中花3000美元买孙殿英部下将原佛头像毁掉。然后回电说，云冈石窟佛头是真的，是记者看错了，不信请派人来察看，如果那里确有些佛头，不但退货，还应允受罚；如果无此佛头，则请赔偿名誉损失费。结果，这事就来了个不了了之。由于以上因素，加上解放以来又销售了不少石佛头工艺品，目前社会上流行的石佛头也出现真假难辩的情况。